印尼亚洲杯最大的感受,一忧一喜:忧的是,我们处于多么坏的一个时代,喜的是,我们终于进入了“周琦时代”。
这两个“时代”不是一个概念,前一个指大环境,后一个是中国男篮的阶段性标签。
2019年,我们以为中国男篮被踹到了谷底,谁知道那只是开始。2019年输球如晴天霹雳,接下来三年才是雨雪霏霏,绵绵不绝。
中国男篮,包括中国体育各项目,乃至中国体育产业全链条,都深陷于疫情影响中难以自拔。亚洲杯止步于前八,是这一现状的集中反映。
中国的男篮队员们已经很久没有打国际比赛了,这次出发去澳大利亚打世预赛第三窗口期,然后去印尼打亚洲杯,是去年12月世预赛第一窗口期以来的首次。今年2月的第二窗口期正值形势最严峻阶段,往来主客场极为不便,与澳大利亚和日本篮协沟通协商后,决定合并到7月的第三窗口期,借人家的地盘打主场,所以才有了5天4战的残酷赛程。
由于缺少国际交流与热身,中国篮协决定把第三、四两个窗口期与亚洲杯串起来。亚洲杯已经与世界杯和奥运会脱钩,正好作为强化队伍的比赛,打完就前往欧洲拉练,然后再把队伍拉到哈萨克斯坦首都努尔苏丹,参加第四窗口期的世预赛。
我们和哈萨克斯坦队的比赛在8月25日,和巴林队的比赛在29日,也就是说,等回到国内,中国男篮在外已经征战整整两个月。
如果只是长途旅行,游子离乡,这还好说,但随之而来的汹涌感染潮,直接打乱了原有的部署。我们以为只是在亚洲杯中韩之战前大面积感染,其实,到澳大利亚打世预赛就已经爆发。
世预赛上,我们看到赵继伟表现不佳,胡明轩表现不佳,郭艾伦表现不佳……没错,他们是最早感染的一批。亚洲杯中韩之战前,队里实际上只有赵睿和胡明轩两人情况好一点,那是因为他们最早发烧,烧一圈到他们俩那儿先退了。但亚洲杯打到8进4,晚上要打黎巴嫩,赵睿又烧起来。
新冠这东西,没有人敢说自己是专家,什么都知道,比如为什么中国队会出现大家反复感染的情况。有些球迷不明白,会问几个问题:第一,你会感染,别人就不感染?别的队不知道什么情况,但你可以对比中国和境外的防疫政策,在中国几乎相当于婴儿躺在保温箱里,受到了严格的保护;第二,组委会就不查?按FIBA的要求是得查,但没有那么严格,中国队就是自己测,而且,国外CT值(病毒浓度的阈值,数字越大传染性越低)的标准和我们不一样,同样的数字,在他们那里算阴性,我们自己算阳性,标准严格得多;第三,中国队没有后勤保障?在那样的大环境里,除了戴口罩勤洗手,剩下就听天由命了。
即使有5人驰援,多名球员带烧出战,中国男篮的亚洲杯阵容仍然受到巨大冲击,你后来看到的一大四小首发——王哲林、顾全、胡明轩、赵睿、孙铭徽——并不是杜锋计划中的阵容,第一战打韩国,甚至连这样的阵容都凑不齐,王哲林的位置上是付豪,顾全的位置上是翟晓川。
对黎巴嫩这场,事关四强,赵睿都带着烧上了,首发却没有周琦,你就知道周琦仍没有恢复到位,他像一台充不满电的手机,出门只有50%。周琦恢复这么久,是因为他在世预赛期间症状最严重。
尽管如此艰难,周琦仍在超过25分钟的时间里,为中国队拿到了22分和21个篮板,他一上场,攻防形势立刻改变,这是周琦在中国队数据最好看的比赛之一。
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自己曾喷过周琦是“波兰中锋”,这时候一边倒地念起了周琦的好,改喷杜锋。
周琦成熟了,成了中国男篮的顶梁柱,就像当年姚明、易建联做过的那样。很遗憾的是,中国男篮进入“周琦时代”,竟是在如此特殊又艰难的时期。
所谓祸不单行,周琦进入成熟的时期,中国篮球经历了世界杯失利和疫情影响两大困难,CBA连续三年关起门来打封闭的季后赛,各俱乐部艰难度日,入不敷出。
与此同时,高度发达的互联网横扫一切传统媒体,全面进入自媒体时代,教练、球员一不留神陷入舆论风波,成为群起攻之的对象。亚洲杯上,韩国队给中国男篮当头一棒,才让我们了解到他们全体感染的事实,接下来涉险胜巴林,打印尼前仿佛大难降至,大胜印尼后又被捧上天,输给黎巴嫩后,杜锋再度被送上风口浪尖。
其实,这种条件下的比赛,已经失去了战术分析的意义。
中国队和黎巴嫩的比赛中,全队失误高达22次,罚球31中19(61.3%),如果在平常条件下,杜锋的备战和临场调度、队员的状态表现,都值得深刻反思和批评。但现在我们知道了,周琦打首发就会严重损耗本就不够的体能,孙铭徽和徐杰是仅剩的两名专职控卫,胡明轩和赵睿是剩下球员中仅有的能从1打到3的球员,而当晚赵睿发着烧,最后只打了17分钟,第四节没有出场。
胡明轩成为众矢之的,因为他状态低迷,却又打了很长时间,我相信如果张镇麟在,胡明轩可以只打2号位,如果状态持续不佳,这个位置上还有更多人可换。但此刻张镇麟、曾凡博、郭昊文在美国试图冲击NBA,导致3号位严重缺人,而篮协同意他们在这个阶段外出追梦,完全从未来出发,因为我们的年轻一代已经很久没有接触高水平环境了。
孙铭徽当晚失误高达7次,接近全队1/3的数量,如果在以往,我们可以深刻反思为什么后卫无人,可以检讨CBA的水平为何培养不出顶级控卫。但在当晚,他是杜锋在1号位上唯一的选择,而此前打印尼,孙铭徽助攻12次,各种妙传看得球迷眼花缭乱。
周琦在这样的情况下,成了全队依赖的重心,就像尤纳斯那4年,每个回合都恨不得把球给姚明。
按以往的条件进行技术分析,中国男篮为什么不改变一下打法?为什么周琦不和外线多做一些配合,把外线的三分调动起来,就像前几场那样,做到接近50%?当晚,中国队三分球22中8,这里面还有4粒救命丹——徐杰的3个、姜伟泽最后那个超远三分。
但如果你了解了这支队伍的现状,知道他们是临时重新组合,几轮发烧下来根本没有时间练配合,就知道唯一有效的办法就是把球给周琦。这是一支没有怎么练过的队伍,有没有练过,不用问,看场上就知道,比赛就是训练的反映。
我在2009年反思过,2013年反思过,在2019年反思过,反而是2022年,失去了反思的理由,对这支队伍下不去嘴,对CBA张不了口。这是中国篮球和CBA至暗时刻,艰难的压力并非源于自身,而是外部的大环境,而跟整个大形势比起来,篮球实在太渺小了,微不足道,岂能独善其身。
亚洲杯的重要性和以往已经大不相同,我们未来的努力目标,始终应该是欧美和非洲球队,因为去世界杯不难,难的是在世界杯有所作为,然后重返奥运会。如果这次亚洲杯失利,让人以为中国男篮在亚洲都不行了,以后专心研究亚洲对手吧,那过于妄自菲薄。
“周琦时代”已经来临,而疫情仍望不到头,只希望大家能手拉手,在滔天洪水之中,站住,别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