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口规模巨大的东方古国,奋力向现代化行列迈进,努力建设一个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这一人类现代化版图的巨变,在世界不少角落都留下了印记,远在地球另一端的德国也不例外。
一
1896年6月25日12时48分,大清国钦差头等出使大臣的专列到达德国小镇弗雷德里希鲁。
这位大臣在西方的名头不小,人称“东方俾斯麦”。在东方,因为甲午战败签约,他的形象有点复杂。毁之者骂他是“卖国贼”李傅相李中堂李鸿章,誉之者觉得他是“弱国外交大师”。
车站等候的人头攒动。李鸿章颤巍巍地下车,搭眼一看,他仰慕许久的德国“铁血宰相”俾斯麦没在。记载说,俾斯麦与家人在俾府门前等待,当天没到车站远迎,原因是头痛。到了门口,俾斯麦的闺女为李鸿章献上一束花,有蓝色蔷薇和黄色矢车菊,当时国旗黄龙旗的配色。
李鸿章在弗雷德里希鲁火车站
东方和西方的两位大人物相聚,一起吃了顿饭。
午宴菜单七道:法式小食,鳟鱼;鸡肉配米饭,美洲龙虾,烤鹿颈肉;糖渍水果,柠檬冰激凌。餐中,李说不喜欢德啤,也用不惯刀叉。餐后上摩卡、雪茄和香烟。
李没太大胃口,一方面因为吃不惯西餐,另一方面是心里有事。一顿饭的功夫,李想向俾请教太多内容,主题无非就是一个:
国家何以强大?
可以想象,面对一个蓬勃崛起的西方国家前首相,一个东方保守落后积贫积弱的国家大臣的求知若渴。
俾感到李的题目太大,回答:中国距离太远,不曾关注,不好回答。
再追问下,俾给了一个相当铁血风格兼帮德意志带货的回答:立国之基从强军着手,德式操练。练精兵5万,足以粉碎任何叛乱。
李没接话茬。
李和俾吃饭的年份,世界上还发生着另外一些事。
第一届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会在雅典召开、无线电报机在英国注册专利、第一本同性恋杂志《我们个人》在柏林发行、美国策动菲律宾暴动反抗西班牙殖民当局……
西方正走入一个摩登时代,东方还在旧时光徘徊。
二
1923年5月4日,德国中部城市哥廷根市政厅给一位中国留学生办好了注册手续。
注册卡和证件照盖的是骑缝章。照片上留学生洋装穿在身,是个留短发的精神小伙,完全看不出已经37岁了。当时没人想到,他就是日后的共和国十大元帅之一朱德朱老总。
朱老总选择留学,在今天看来,职业规划属实有点迷。
光绪年间生人,朱老总毕业于云南陆军讲武堂,参加过辛亥革命、护国战争、护法战争,已经当上了云南陆军宪兵司令部司令官、云南省警务处长兼省会警察厅长。
什么概念?名校毕业,工作实践经验多,已经是地方厅局级干部,过了35岁前的转职黄金年龄。这个节点,选择了去海外留学。朱老总在哥廷根大学进入了哲学系,修社会学专业,有个学期选了哲学导论、当代民主等五门课。都不太好就业的那种。
一般人不会这么干。
除非看准了什么事业,笃定了一种信念。
朱老总就是这样。来德国前,在十月革命和五四运动的影响下,逐渐了解并接受了马克思主义。到德国,在柏林见到了自己的入党介绍人之一,周恩来,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旅欧支部。
档案记录看,朱老总留学期间参与党的社会活动不少。与同学们曾一起印德文传单、改组留德学生会、组织追悼孙中山逝世的游行和集会、召集各种讲演会。
有份活动小册子存留至今。小蓝本《中国发生了什么事情?》,介绍了“五卅惨案”和中国工人阶级悲惨的生活状况。
上世纪20年代的哥廷根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但是朱老总会请客吃饭团结同学。周末,老总穿上围裙,会做川菜,做回锅肉。
朱老总留学的年代,美国正经历柯立芝繁荣,福特T型车满街跑出“咆哮的20年代”;德国是魏玛时代,战后社会光怪陆离却也复苏强劲,人称 “黄金的20年代”;法国文艺创作狂飙,迸发出“疯狂的20年代”。
中国还是北洋武人当国,江湖打打杀杀人情世故。各种思潮激烈碰撞,嘉兴南湖一艘红船碧波荡漾。
对中国而言,这是一个不堪的时代,却也是个觉醒年代。
三
1978年11月,西德城市狼堡,大众工厂前一个中国人当了不速之客。
德国人办事讲预约,常说“我得查下我的日历”,什么人都得看看档期。
身着黑色中山装的中国人对这个套路不熟,拎着行李箱下火车站直接杀到了厂门口,的确可能有点粗莽了。他通过翻译告诉门卫:“我是中国的机械工业部部长周子健,想与你们公司的领导谈谈。”
周部长考察欧陆各国工业,本身带团去的是斯图加特,奔驰车的老家。没想到德国彼时的街车是顶着VW车标的甲壳虫和高尔夫。周部拍板,去大众老家狼堡看看。
凑巧的是,大众当时值班的厂领导分管销售,维尔纳·施密特博士虽然将信将疑,还是把周部请到办公室聊了聊。
中国汽车史、也是中国现代化历程的重要转折点,就在这样偶然匆忙的接触中开启了。
这种匆忙,也有个宏大的背景。新中国站起来了,还没有富起来。中国正迈开大步赶时间,想追上先进国家。
实行开放政策,学习世界先进技术。
几年谈判后,中国第一家汽车合资企业上海大众成立。企业第一位德方一把手马丁•波斯特写了本回忆录《上海1000天》。
书名听着噶洋气,内容却很乡气:波总上班路上挤着自行车和水牛,厂房间晾着衬衫长裤和裤头,办公楼只有潮湿简陋的蹲坑,在某个阶段,厂里产的车被德国同僚称作“中国米老鼠”。
尽管如此,在德国人的调教下,他们眼里博物馆级的厂房里“叮呤咣啷”的敲打作业,逐渐变成了流水线。
上海汽车厂工人正在装配“桑塔纳”轿车。新华社通稿的图片说明写道,这种于1982年初投放国际市场的中级轿车,具有操纵性能好、油耗低等优点
后来的故事,中国人就应该不陌生了。
大众桑塔纳逐渐成为中国一线城市街车。“拥有桑塔纳,走遍天下都不怕。”成为60后到80后耳熟能详的广告语。
大众赶上了好时候。1978年这个年份,对于世界可能是个普通的年份,对于中国却意义非凡。
人们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一起创造了中国的经济奇迹。
四
2018年5月25日,德意志联邦共和国总理默克尔到了深圳。
来之前,默婶就知道小小渔村变身摩登都市这一“春天的故事”。在德国临行前的记者会上她就说,深圳是个“特别的地方”。
默婶来中国一共12次,走了12个城市,北上广之外,她在沈阳吃过酸菜白肉,成都学过炒宫保鸡丁,西安看过兵马俑,还跑到合肥郊区村子里跟村民聊天,算是深度游了。不过这次在深圳,默婶印象很深。
在深圳,默婶待了5个小时。看望德国在深企业之余,她想看看中国的企业。可能是默克尔访问中提到过她知道某为、某讯、某亚迪这种大厂,外事部门给她安排了新鲜内容,带她看了看中国多家初创企业,不少做人工智能、大数据生活应用的,也看了无人机、机器人和智能镜子等新鲜玩意儿。
那种万物竞发、生机勃勃的景象,冲击了默婶的心灵。
默婶看到这些,心里肯定想得多。一个大背景是,德国政府当时已经推了多年的所谓“数字化”,“数字化”这个筐里也装了不少概念,人工智能、物联网、大数据……不过,因为种种原因就是推不动,先不说移动支付、电子挂号这些,德国大城市之外仅有两成家庭有高速互联网,数字基础设施就有点拉胯。
默克尔出席德国工商会深圳创新中心揭幕式
国社通稿记录了一个瞬间,默婶来到一个企业食堂里,公司负责人跟她说,这里免费向员工提供早餐和午餐。她好奇地连续重复问了两次:“免费?真的是免费吗?”
天下哪能有免费的午餐呢?
这点无论是老广,还是后来的新深圳人都懂。深圳这里遍地机会,大家都忙着“搏命”“搞钱”。快快吃完公司餐,就回去做事效率最高。“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蛇口工业区的这句口号,仍在神州大地流传。
默婶回到德国,深圳行的见闻也挂在她嘴边。德国联邦政府开了一个讨论人工智能和未来科技前沿的会,一上午3小时,她提了好几次深圳,被西方记者写下来了,搞了个大新闻:《德国技术正衰落,默克尔懂的》。
在深圳与默婶同行的一位中国高级外交官转述过默婶的话,挺有意思:
知道你们发展快,但没想到你们发展得这么快。
五
2023年慕尼黑巴伐利亚宫廷酒店。一年一度的慕尼黑安全会议,来的都是西方的头头脑脑。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美国副总统哈里斯、法国总统马克龙、德国总理朔尔茨、英国首相苏纳克……
这个会议别名是“安全领域的达沃斯”。创办之初,它更像是西方政界和学界为讨论冷战安全问题形成的“小圈子”,甚至被人称为西方国家一年一度的“家庭聚会”和“统一思想的年会”。
中国人关注得少,因为每次开会时间,都和欢乐祥和的春节时间大致重叠。中国有一部分人却十分关注,纵横捭阖的外交官、想得多的智库、跑得快的记者等等大过年的都不回家,去参会听会。
德国总理朔尔茨在第58届慕尼黑安全会议(慕安会)上发言
一年一年的会上,惦记中国的人越来越多,说中国的事越来越多。安全议题、气候议题,全球化议题,言必称中国。令广大记者们苦恼的是,这些表态不都很正面,没法报。尽管中国一再宣介倡导和平的中国方案,西方政客和学者话里话外多是老一套:中国威胁论,修昔底德陷阱,文明冲突论……
时代变了。
一方面,中国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世界上讨论什么事,都绕不开中国;另一方面,中国的国力,已经开始让美国以及西方国家忌惮。
全国人大外事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傅莹在2023年的慕安会手记中写道:无论中国怎么做,美国对中国的打压态度都难以改变,因为让美国焦虑的不是中国在做什么,而是中国的存在本身(who you are),让欧洲焦虑的则是中国在做什么(what you do)。
也难怪,网络上已经有爱国小将幽默作诗:
忽从梦中惊坐起,列强竟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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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伍之管见”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