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由“摩擦性失业”转向彻底离开这个行业的案例

文 | 特约作者 吴甦

编辑 | 郭楠

一般而言，正常的经济活动中产生的暂时性失业现象被称为“摩擦性失业”；而由经济结构的改变引发的长期性失业则属于“结构性失业”。在经济下行、疫情持续影响的大背景下，越来越多的中小机构从业人员遭遇“摩擦性失业”，并且有向“结构性失业”发展的趋势：债券人跳槽、找工作的难度越来越大。

近年来，债市扩容已近尾声，符合条件的发行主体基本都完成了债券融资，受制于当前较高的宏观杠杆率，债券市场的容量趋于饱和，机构间的存量博弈日趋激烈。市场好的时候，从业人员出于职业发展的考量，一般主动跳槽，即使过程中出现短暂的空档期也能很快填补，“摩擦性失业”的情况比较普遍。

但随着市场竞争加剧，从业人员可能更多面临劳动合同到期不续约等“被离职”的情况，找工作的难度越来越大，耗费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甚至出现转换赛道、另觅出路的现象，此时“结构性失业”的特征越发明显。

聚焦固收领域一线员工的职业困境，关注不同条线、不同机构的从业人员面临的种种问题及处理方法，《读数一帜》推出#债市打工人系列文章，本期主角是货币经纪“关雎尔”——李雪。

从业3年，行业加速内卷，上岸难度越来越大，李雪选择辞职。疫情过后，李雪离开上海回到了家乡，离开了固收行业。

李雪是电视剧《欢乐颂》里关雎尔似的姑娘，海外硕士毕业之后她选择离开父母怀抱，独自在上海打拼，在一家位于陆家嘴的货币经纪公司，从事债券中介，至今已有3年。货币经纪对公众而言可能还有些陌生，不像基金、券商一样耳熟能详，但却是以场外交易为主的债券市场能够运转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虽然工作环境高大上，但和任何一种中介服务一样，都是劳动强度极大的“体力活儿”。早上八点，大部分债券交易员、投资经理还没到岗时，货币经纪们已经就位，在各个群里进行“早上的问候”——刷资金、现券的行情信息。整个交易时段，货币经纪几乎都需要紧盯屏幕，以最快的速度响应客户需求，有时甚至连喝水和上洗手间都得憋着——交易要素没敲定就离开，很可能遭遇变数，这是上下端客户和经纪商都不愿看到的，所以只能憋着。

李雪所在的组主要负责债券一级投标，有明确的业绩考核要求，每个人的薪水和为公司创造的收入有直接的关系。虽然每人都会分到一些客户，但客户之间的差异其实很大：有些大户几乎不需要维护，每个月投标量大而稳定；有些机构则喜欢吃“霸王餐”，只要服务不来投标，或者投一次标就要换取相应的免费服务深怕吃亏。自然，优质的客户属于更资深的经纪人，新人能分到的一般都是“难啃”的客户，或者自己开发新的客户。

如果说“销售”是种天赋，那生性木讷的李雪显然不具备这种天赋：看着比她晚入行的新人自来熟似的和买方交易员套近乎，李雪觉得难如登天，因此入行几年业绩一直差强人意。虽然没有明确的“末位淘汰制”，但一个组的同事对彼此的业绩其实了然于心，同事间的关系也颇为微妙：业绩好的谈笑风生，而常年业绩殿后的李雪则沉默寡言，尤其眼见跃跃欲试的新人业绩逐渐超过自己，一向要强的李雪心里很不好受。

货币经纪这一行，业绩靠前的待遇好流动性小，业绩靠后的则流动性大，离开也许只是最后一根稻草的时间问题。至于李雪，她在一个春寒料峭的周五向组长提出了辞职，因为这样就能好好睡一个周末，不用担心周一的闹钟，也不用为融不进打成一片的同事再责怪自己。

电视剧里的关雎尔，有职场达人指点迷津，但现实生活就没那么幸运。辞职虽是李雪的一时冲动，但细细想来也有必然性。近年来，越来越多券商大力发展中间业务，对过去十几年来经纪商的优势领域形成了巨大的正面冲击。部分机制灵活的券商依靠风险资本投入的优势，大力进军撮合业务，对风险资本投入为零的货币经纪的撮券业务进行“内卷式的模仿”——销售队伍的膨胀导致了信息分散、效率低下、恶性竞争等行业乱象，也让置身事内的从业人员苦不堪言。

债券中介业务的“卷”，也许只是整个固收领域竞争加剧的一个缩影，因为货币经纪从业人员向外跳槽的路径也越来越艰难。以往，拥有丰富交易经验的货币经纪，是基金、保险首选的交易人选。很多有经验的货币经纪在日常交易中与各大买方都形成了良好的合作关系，积累了足够多交易资源后加入其中一家是大家不约而同的选择——同为交易员，买方的交易员地位优越很多，加之工作强度降低、未来向投资转型也更便利，这一操作在业内被戏称为“上岸”。只是如今的市场环境，“上岸”的难度越来越大，因为各大买方的人员已趋于饱和，即使有位置，候选人之间的竞争也日趋白热化，像李雪这样性格内向的候选人优势并不明显。

接踵而至的疫情，为李雪的“再就业”平添了不确定因素，原本的短暂休息变成了悠长假期，也给了她重新思考职业道路的机会。来自东部省份小城的她，从小衣食无忧，留学归来只是遵从父母的期望留在大城市打拼。被封控在浦东一间小出租屋的李雪，第一次真正萌生了“逃离北上广”的想法：她认为不是每个人都适合货币经纪，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好交易这个看似门槛很低的工作。立足上海更多是父母的希望和自己的虚荣心，但她并不喜欢高强度快节奏的生活，也与周围环境有种格格不入的疏离感，日复一日的重复工作中还不太容易察觉，但一旦歇下来这种感觉就越发明显。

疫情过后，李雪在父母的支持下离开上海，在家附近的一家农商行从事合规风控工作，这份不再需要时时与客户打交道的工作，以及小城市悠闲舒适的环境让她十分满意。

这是一个由“摩擦性失业”转向彻底离开这个行业的案例，其中原由值得深思。债券市场扩容的几年里，像李雪这样误打误撞进入固收行业的应届毕业生不在少数。他们也许是被高薪吸引，也许是被学长学姐的励志故事打动，又或许只是因为招人的正好是固收岗位，“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从而进入这个行业，成为了一名债券人。这其中，又有多少人是从自己的初心出发，根据自己的性格特点、专业爱好选择了固收行业呢？

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是：人们总是习惯将当下的情况线性外推，作出对未来的“预测”，殊不知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眼见当前金融是高薪行业就罔顾自己的爱好，选择会计、金融专业，谁能保证毕业时候这些专业仍旧吃香呢？同样的道理，看到学长学姐从事固收工作收入颇丰，不分析自己的资源禀赋就闯入这行，有没有想过前辈们赚的到底“是市场送的钱，还是自己本事的钱”？不以自身为出发点进行职业规划的风险无疑是巨大的，尤其是在经济下行的大背景下，对形势的误判很可能导致错误的决策，在行业收缩的环境中，“纠错”的成本将更加高昂。

李雪用了三年的时间发现自己不适合这份工作，这段经历固然可以认为是人生的一种历练，但如果提前规划，则完全可以不走这段弯路。但她绝不是市场上的唯一一个有此遭遇的债券人。在一个又一个资金、现券群成千上百的成员里，有多少人是发自内心热爱这份工作，能从中收获成就感，又有多少人是抱着“上班如上刑”的心态在苟延残喘，我们不得而知，但这个问题值得每个从业者深思。每年秋冬季是应届生找工作的高峰，也是债券人跳槽的旺季，虽然每年都有“最难就业季”的说法，但一年更比一年难，找准定位、明确自己的能力圈，或许是成功求职的必要条件。

查理·芒格认为，一个人在一生中可以真正得到的远见卓识非常有限，“所以正确的决策必须局限在自己的‘能力圈’内。”怎样界定自己的能力圈呢？查理·芒格说，“如果我要拥有一种观点，如果我不能够比全世界最聪明、最有能力、最有资格反驳我这个观点的人更能够证否自己，我就不配拥有这个观点。”也许对大多数人来说，查理·芒格对能力圈的界定过于苛刻，但我们至少可以参考这一观点，在做决定时多听听自己内心的声音，相信很多时候会得出不一样的答案。

#债市打工人系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