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兰

编辑|封成

杭州萧山国际机场是出了名的远，从这里出发，打车到滨江区的江南大道附近，不堵车需要半个小时。而下了机场高速往这条大道上再开10分钟，经过长河路后拐进秋溢路，你就能看到橙色的“Alibaba”。

是的，这里坐落着阿里巴巴的B2B事业群，2009年经过一场“阿牛过江”的接力跑步后正式落户滨江区。

出差到杭州随便上一辆出租车，谈起这家企业时司傅脸上都会写满骄傲。今天，这家企业的创始人马云，卸任董事局主席职位，由集团现任CEO张勇接任。55岁的马云说想要当回老师，做一个杭州佬。

一家企业成为城市的标志性词汇并得到大众一致肯定，是中国少有的现象。

这是阿里价值观从对内自省到对外输出影响的20年，这其间，它从不被理解，到获得认可和追随。

大众对企业价值观觉醒的标志性事件，是几年前的百度贴吧“魏则西事件“，那些年大家喜欢把百度与谷歌的价值观拿来对比，一个是“什么都可以拿来卖，没有你买不到，只有你想不到”，一个是“集成全球范围信息，使人人皆可访问并从中受益，且不作恶”。

互联网发展兴起为创业者和企业带来快速发展的机会，也为人简化了生活服务，但互联网发展过程会暴露许多问题，病解决了身体才会健康，而作为经济主体的企业就得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

它们的存在与发展，时刻影响着这个社会的好坏，所谓生财有道，这个道，就是企业价值观所在，有了“道”才能去作用于企业和个人。

这是一个润物细无声的漫长过程，而我们往后回看阿里的二十年，才发现它的每一次决策，每一场战略，每一个产品，背后其实都是“道”的影子。

01

马云第一次感受到价值观这个东西是什么时候？

大约是1999年到2000年。

投资人天天问他，你的商业模式是什么？你的营收是什么？你的利润又是什么？马云不知道，但每天会有e-mail到阿里巴巴感谢他们让自己赚钱钱，那时候阿里还没有盈利，不过客户倒是挣钱了。

这就是价值观，一种活跃在阿里血液里的东西，直到现在，客户第一依旧排在阿里价值观的第一位。

关明生两年后的2001年才加入阿里，此前他曾在通用电气（简称GE）度过了漫长的15年岁月，外界都说阿里的价值观是他从GE带来的，显然不是。

GE的血液型号跟阿里不一定匹配，骨髓移植都需要血型匹配才能成功，如果不顾一切地移植只会造成血液排斥反应，最后死掉。他只是把阿里血液里的东西给提炼、总结、固定了下来。

刚到阿里上班的第六天，马云就在办公室给关明生、蔡崇信、彭蕾、吴炯、金建杭讲阿里的理念。关明生提议，要把这些理念都给写下来，并且从目标、使命与价值观三个方面写。

记录价值观的时候，用了五六十张纸，然后关明生跟彭蕾一人拿一半，把所有价值观写在玻璃板上，最后大家用了7个小时一起商量出9个价值观，命名”独孤九剑“。

激情、创新、教学相长、开放、简易、群策群力、专注、质量、服务与尊重，这是1.0版的阿里价值观，他们用了四年，淘宝就诞生于1.0版本中。

价值观问世后阿里做了个决定，每年投资100万来培训员工和管理层团队，由马云或关明生亲自讲述传递阿里的使命、愿景及价值观。数额不小的投资几乎让人忘了，明明头一年互联网泡沫刚破灭公司还过了个冬天，十八罗汉个个都穷得连车都打不起。

可如果没有价值观的传递，就没有淘宝。

2003年4月广东有疑似“非典”疫情，但由于此前承诺了50位客户，要把他们的样品带到广交会免费推广，阿里员工还是选择前去参会。那一次参会，他们带上的50家“中国供应商”，有10多家得到了意向订单。

其中一个姑娘回来的时候没事，关明生、马云以及当时的hangz 市长茅临生都跟她开过会，结果没多久她就感冒被认定为疑似“非典”给隔离了起来。危机下所有人都做了同一个决定，把台式机、通讯录、客服电话全部搬回家，400多人开始soho办公。

马云找不到人无所谓，不能让客户找不到人。

这一战，阿里的流量与业绩都升了7倍，在这期间阿里巴巴正式上线了淘宝。可以说，是“非典”成就了淘宝，更加深了客户第一的价值观烙印。

后来那个姑娘出来的时候，马云、关明生等冲到隔离医院接她，几个人抱作一团，痛哭流泪。

02

支付宝是继淘宝之后的第二个1.0版价值观产物。

19世纪奥地利心理学家阿尔弗雷德·阿德勒提出过一个课题，人活在世上面临三个问题将决定其人生，即人与地球的关系问题，男和女之间的关系问题以及人与人的关系问题。

互联网把人类带入互联网时代，它与社会的融合演变出人在世上面临的第四个问题，互联网与人和社会的关心问题。

为什么说支付宝是一个无心插柳的故事？互联网带来了便利，也带来了信任关系危机，它的出现最初就是为了解决淘宝上消费者与商家的信任问题。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模式转移到了线上，先付款还是先发货就跟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让人抓不着头脑，谁也不相信谁，远程付款又变相地为诈骗份子开辟道路，用现在的话形容就两个字，难搞。

倪行军（花名“苗人凤”）还在淘宝时就接手了一个子项目，叫担保交易，当时团队研究过PayPal想用信用卡达成交易，还想过模仿腾讯的Q币弄一个淘宝币，但最后都是治标不治本。

后来是泡淘宝论坛的时候发现有人说如果淘宝能保证资金安全就敢交易，才有了担保+交易模式的出现，即淘宝成为中间人，保管货款，等买家确认收货后钱再到卖家手中。

第一个单子是跨境交易，成功后大家觉得这个东西需要一个好记的名字，就像淘宝一样，支付宝三个字无意间横空出世。

马云曾尝试过与银联合作解决支付难题，支付宝的交易量一上来，人工对账的方式就不可取了，2004年下半年支付宝日交易8000笔的量，都足以让浙江省不得不调动十几家支行近300人来帮工行一家。

那么像PayPal一样与VISA等卡合作一次性打通所有银行如何？可惜与银行的谈判未成功。

当年的最后一个月，支付宝就与淘宝正式拆分成立，那时候马云甚至做好了入狱的准备，但即使他真的入狱，也要换个人继续做。后来就是依靠技术打破行业的铜墙铁壁，让其随着中国电商行业一起水涨船高的另一篇故事了。

支付宝的slogan“因为信任，所以简单”融入到了中国人生活的方方面面，也成为阿里人的价值观。

2005年阿里开了个员工大会，300多个人，一间小小的会议室，一整天的时间，把九大价值观浓缩到六个，即2.0版价值观六脉神剑——客户第一：客户是衣食父母；团队合作：共享共担，非凡人做非凡事；拥抱变化：迎接变化，勇于创新；诚信：诚实正直，言行坦荡；激情：乐观向上，永不言弃；敬业：专业执着，精益求精。

随后2005年支付宝就推出 “你敢付，我敢赔”，进一步解决用户的后顾之忧，电子支付自此流行起来。

这个浓缩成精华后的价值观，贯穿了阿里此后的十四年时光。

这十多年来，你可以发现支付宝每一个创新服务的推出，都在解决社会信任问题。

比如2010年首创“快捷支付”，将支付成功率从70%提升至95%。同一年开始向小微企业和商家推出无抵押、无担保的纯信用贷款，一秒钟资金就可以到账。四年前芝麻信用成立，你凭信用就能免押金骑自行车、租车、住酒店，甚至简化签证手续。

价值观造就了支付宝，再由支付宝作用到了人，人反馈给了社会。

03

2.0版价值观帮助阿里度过了不少危机，或者说，帮阿里赢得了社会的认可。

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席卷而来，企业受到冲击，到底是降薪应对危机还是想方设法提高营收？马云发了封内部邮件，叫《冬天的使命》，他说，不仅不能让自己倒下，还要保护阿里的客户。

这一年9月阿里启动3000万美金海外推广乌云计划，让广东与浙江地区大量中小企业接到来自全球60多个国家的巨额采购需求，其中俄罗斯、巴西、印度等市场的订单最为突出。

年底推出“出口通”产品，即狂风计划，大幅度降低中小企业出口的入门门槛，帮他们用更低的成本达到最佳的海外营销效果。

次年3月份宣布春雷计划，对所有“诚信通”会员免费提供功能和服务升级，推出最新移动版“诚信通”让供应商无缝链接自己的阿里账户和移动电话，增加沟通效率。

资源都让给了客户，三大计划推出让中国供应商从49800元大幅降价到19800元，自己却勒紧了裤腰带，赢得了更多中小企业的信任。

与此同时云计算来了，带着实现兼济天下的生意使命，回忆起当年的决定马云说了一句话：绝大部分的人是因为看见而相信，很少一部分人是因为相信而看见，我们是后者。

没有人相信云计算能成，多年前那场深圳峰会，阿里、腾讯、百度就云计算进行了一场激烈辩论，马化腾和李彦宏都认为，云计算是新瓶装旧酒，要过一百年，一千后才有可能。

可马云觉得，没有它，大家将来都会死。

那时淘宝与支付宝用户激增，数据随之高涨，每天早上八九点间服务器的处理器离宕机只剩两个百分点。云计算拥有的计算力，不仅能解决内部产品问题，还能帮助到无数中小企业，建立一套完整的计算基础设施，这与“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正好契合。

马云重视云计算的根本原因，就在于此，每年投十个亿，一投投十年，死也要做出来。

同样是在这期间，马云找到胡晓明（花名孙权），给了他一个任务，内部孵化做阿里小贷（网商银行的前身）。两个要求，第一只做100万元以下的贷款生意，帮助当初像马云一样借不到钱的创业者，第二，比如用阿里云的技术构架支撑服务。

价值观的好处在于，能带领企业做一个又一个正确的决定，同时又把企业中的格子聚合到一起。

胡晓明当然不乐意，阿里云才刚成立谁知道是什么，还有人吐槽，明明可以坐高铁，却偏偏要骑自行车去上海。吐槽完了，还是跟云计算的人一起合作第一个产品，熬过了2009，春节以后阿里云来了一次版本大升级，出乎意料地稳。

阿里小贷，成为了后来的网商银行，也是中国第一个上云的民营银行，而阿里云变成了中国第一家拥有完整云计算能力的企业，四年前在计算界的奥运会Sort Benchmark中打破了100TB数据排序23分钟的世界纪录，只用了不到7分钟。

如今，阿里云已为全球数百万用户提供云计算、大数据和人工智能服务，综合服务最终用户数量超过20亿，服务超过一半的中国A股上市公司和80%中国科技类企业。

04

不同于云计算，很长一段时间，网商银行被人称为”傻子银行“。

银行曾是最赚钱的行业，但2018年网商银行的净利润却只有6.7亿元，比不上大型银行一天的利润，不过在另一个数据上网商银行拿了个全行业第一：截至2019年4月底，网商银行和合作伙伴一起服务的小微商家已超过1700万家。

1700万家小微企业里，很多都是个体工商户、路边店、网店卖家，它们是中国经济最细微的毛细血管，也是传统融资服务中最弱势的群体。

网商银行利润垫底，一个重要原因是大幅降低贷款利率，让这群最需要“帮一把”的经济群体低成本贷到款。

虽然傻，但网商银行却认为，这件事比做大利润更重要。

不像有些短时间崛起的公司会更注重眼前利益，不把价值观作为企业发展的核心，这样的公司或行业就像是建起了一座没有护城河的城池，稍微一点腥风血雨就会轰然坍塌，比如P2P的暴雷，以及雷潮中破产倒闭或跑路的长租公寓。

好听的话都会说，但会不会做就不一定了，阿里巴巴集团CEO张勇曾说过，价值观不是用来挂在墙上的，是不知不觉融入思考和行为之中的。

八年前那场”中供”（中国供应商，阿里B2B业务推出的产品）欺诈案就是典例，为了捍卫客户第一的价值观，捍卫诚信原则，当时有1107名涉嫌欺诈的中国供应商被阿里终止服务，B2B公司CEO、COO引咎辞职。

明星高管与利润从来都不是阿里考虑的重心，价值观才是，可以在未来判读上犯错，但价值观不能，一旦犯错就是致命的。

“能否行贿”实际上也是阿里早期的价值观决定，那是2001年，当时阿里没什么销售，没有收入，正处在互联网的冬天，关明生、马云、蔡崇信三个人在的会议室讨论，应不应该行贿。

其实那时，给广告公司回扣几乎是业界人人心知肚明的行规，但马云和几位创始人认为，就算公司再穷再没办法，也不能用回扣换业务量，如果这个业务一定要这样才能做成，那就把这个业务关闭。

亚马逊也将用户第一视为企业价值观的核心，每次召开董事会时总会空出一把椅子留给顾客，积极鼓励顾客参与企业决策。

相似的是，2014年阿里巴巴在纽交所上市，敲钟人不是高管，而是八张陌生脸庞，他们分别是网店店主、快递员、用户、电商服务商，还有网络模特和一位外国人。都是阿里的客户。

“这些都是我们的客户，我们阿里巴巴努力了十五年，为的不是我们站到台上去，而是为了让他们站在那里。因为我们相信，只有他们成功了，我们才有可能成功。”这是马云给出了疑问解答。

那时马云接受专访，外媒问他，今天你有了那么多的股东，这会改变你看待以及经营生意的方式吗？马云依旧坚持，客户第一，员工第二，股东第三。

之后贝佐斯与库克等还联名，反对股东第一，说股东利益不再是他们追求的主要目标了。

05

日本企业家稻盛和夫创立了“阿米巴经营”的理念和管理方式。

即企业划分成一个个相对独立的小集体，就像自由自在的重复进行细胞分裂的“阿米巴”一样，以每个“阿米巴”为核心，自行制定计划独立核算持续成长，让每一位员工成为主角，靠全体智慧努力完成企业经营目标，实现发展。

大方向一致，更重要的是每个“阿米巴”都要有一致的使命感和价值观，才能共同推动企业的前进。阿里十多年来每个季度都在考核价值观，业绩和价值观一起考核，每年的年终奖、晋升都和价值观挂钩。

业绩好，价值观不行，不能被晋升，热爱公司，因为帮助别人业绩没有完成，也不行。

所以，其实过去20年阿里的历史应该反过来看，不是业务战略决定了价值观，而是价值观指引，做出了不同历史时期的业务决策。

如今，阿里巴巴公布升级后的价值观“新六脉神剑”。

据了解，“新六脉神剑”诞生历时14个月，期间，阿里巴巴举行了5轮合伙人专题会议，累计467名组织部成员参与了海内外9场讨论；对全球各事业群不同司龄、岗位、层级、年龄的员工进行调研，得到的建议反馈近2000条。

从一个字到一个标点符号，“新六脉神剑”修改过20多稿，最终正式出炉。

“我们花这么大的代价、这么大的投入去做这件事情，”阿里巴巴CEO张勇说，“最重要的目的是寻找我们的同路人，走向未来、走向102年，走好未来5年、10年、20年的同路人。”

阿里历史上所有重大的决定，真的都与钱无关，这很容易让人回想起1999年马云成立阿里巴巴前的一段视频。

视频里马云说，一切得重头开始，失败了也无所谓，至少把概念告诉别人，我不成功会有人成功的。

“但首先一点，我希望中国人早点成功，不要再拖下去。”

参考资料：

《支付宝，15年穿越“无人区”》 叶伟民

《阿里云的这群疯子》 史中

《稻盛和夫的阿米巴经营理念》李敏

《阿里巴巴价值观的演变》关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