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4日晚，第九届乌镇戏剧节闭幕式于乌镇大剧院举行。来自全国各地的戏剧人、嘉宾、媒体相约在此共同为第九届乌镇戏剧节画上圆满的句号。

“日光射在戏台边，亮相起霸之际，凤冠霞帔蟒袍绣甲，被春暖的太阳照得格外耀眼……唱到紧要关头，乌云乍起，阵雨欲来，大风刮得台上的缎片彩带乱飘乱飘……众人就是不散，都要看到底……”

这是木心先生回忆里，在乌镇看戏的热闹情景。

这些年里，每年至少有那么几天，木心年少时的这份珍贵回忆，总能在乌镇重演。

戏台上演的早已不是《狸猫换太子》，但是乌镇和戏的缘分，真真切切地续上了。

2013年5月，首届乌镇戏剧节横空出世，2022年11月，第九届乌镇戏剧节大幕开场，除2020年因疫情延宕以外，乌镇戏剧节已经走过了十年的时光。

十年乌镇戏剧节，舞台上的灯光，照得很亮很远，远远超出了小镇的范畴，甚至超出了国界。

想到的，是与戏剧有关的三束光。

顶光

第一种，“顶光”：自舞台上方投向舞台的光，主要用于舞台普遍照明，增强照度。

这束光，对准了戏剧节的“造梦人”。

1999年3月2日，陈向宏来到乌镇。当时，他的身份是“乌镇古镇保护和旅游开发管委会主任”。后面的身份大家都知道了——乌镇戏剧节发起人、戏剧节主席、乌镇旅游股份有限公司总裁。

2013年5月，首届乌镇戏剧节开幕。乌镇旅游为什么要投这个项目？当时，很多人是不看好的。

对所有股东来说，那时的乌镇旅游，属于一枝独秀的高速增长的景区，就算不办戏剧节，也不影响经营。但是陈向宏认为，投了以后对乌镇旅游品牌的影响肯定会有帮助，或许不是一个近期的显现，但从长远来说，这个戏剧节会为乌镇添上一笔重彩。

他的理由是，世界上许多艺术文化活动都发生在小镇，如戛纳电影节、阿维尼翁戏剧节、濑户内艺术祭……乌镇戏剧节也是小镇兴办的文化节庆，这个节庆属于艺术、属于观众、属于这个时代。

这十年，印证了他的判断。

乌镇戏剧节的影响力远不止于戏剧本身，早已“破圈”，形成了一个更大的文化磁场。

这十年，人们逐渐认同了这个理念，把古老的乌镇和前卫的风尚视作了天然的同义词。

所有参与其事的人都成了乌镇人，都在拼尽全力去造就这个梦。他们都是造梦者。

每一年，当满心期待的观众从四面八方来到乌镇，享受他们一年一度的梦的假期，这背后，离不开小镇严丝合缝的管理，离不开嘉兴、桐乡市政府的支持。

今年，疫情时起时伏，戏剧节承受的压力是空前的。大家提出的目标是“不能因为疫情让本届戏剧节演出和观众失望，也不能因为戏剧节让疫情防控失守。”

陈向宏感慨地说：“希望乌镇戏剧节传递坚定温暖的精神力量，展示我们战胜疫情、拥抱美好生活的勇气。”

于是，我们在乌镇看到，远道而来的表演者与萍水相逢的游人，组成了没有围墙的剧场，用欢笑、沉思、感动诠释着生活的含义。

追光

第二种，“追光”：主要用于跟踪演员表演或突出某一特定光线，是舞台艺术的特写之笔。

这束光，照亮了那些“追梦人”。

丁一滕，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博士，被业内称为“当今中国新一代青年戏剧导演领军人物”。他的戏剧“新程式”作品，以极具风格化和时代感的解读，成为当今剧坛不可忽视的迅猛势力。

他是乌镇戏剧节的常客，他的故事，也是一位戏剧人的“励志史”。

第1年乌镇戏剧节，他加入了嘉年华的队伍，抱着吉他弹唱。

2016年，他作为青赛导演创作的《山阳祭》虽然没有荣获大奖，但他却在乌镇戏剧节有了受益终身的更大收获：他在乌镇戏剧节演出荒诞戏剧《女仆》时，被享誉世界的丹麦欧丁剧团创始人、第二届乌镇戏剧节荣誉主席、著名戏剧大师尤金尼奥·巴尔巴一眼看中，成为欧丁剧团史上第一位华人演员。

从欧丁剧团归国后，丁一滕举办了各种工作坊，将自己的所学所得分享给更多国内戏剧人。在综艺节目《戏剧新生活》中，他的“欧丁舞步”，也是所有成员竞相学习的内容之一。

他在乌镇成名，又带着成果回到乌镇。

这些年，他给乌镇戏剧节带来了《窦娥》、《伤口消失在茫茫黑夜中》、《倒影》等作品……他说：“乌镇戏剧节是个独一无二的平台，已经成了业内的大party。这里自由开放的创作环境，激励着大家不断拿出新作品。我们习惯于每年这时候来这里，看看大家身上的优点还在不在，缺点还改没改。”

在乌镇，从青年爱好者成长为业内知名戏剧人的，还有很多，吴彼、赵晓苏、刘天祺……一个个名字，构建起戏剧新生代的强大阵容。

为何年轻人独宠乌镇？这些青春力量就是答案。

许多网友在社交媒体上分享经历：“在乌镇偶遇谁都是合理的”“白日艺术深夜酒”“像是一场平凡生活的逃离”。打破高高在上的单向度表演，戏剧节为年轻人提供了主动去探寻的空间。

今年，笔者在蚌湾剧场看了一场青年竞演。年轻的观众们提前几小时在门口排队，只为求一张现场票；剧场里，每个人都放下手机，关注舞台，聚精会神的眼睛，晶莹透亮。这一幕，多像木心先生回忆里的那一出戏。

闪光

第三种，“闪光”：人们在舞台上尽情表演，在戏剧节中享受生活，面孔闪闪发光。

这束光，点亮每一个“梦中人”。

如果说乌镇，是戏剧人的梦乡。那么那些生于乌镇、长于乌镇的人，无疑就是梦中之人。

在乌镇与戏剧结缘的这十年里，他们的故事同样精彩。

吕安迪是乌青剧社的创始人。乌青的意思，就是源自乌镇的青年。2016年，他发现乌镇戏剧节没有本土团队，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在工作的空窗期，攒了一个剧社去参加，在嘉年华板块演了一场相声。

那一次，他们遇到了赖声川导演，吕安迪说我们是本土的剧团，能够在这里演出，给家乡人带来欢乐，非常开心。赖声川说，你们有这个想法很好，但是做戏剧需要坚持。

这一坚持，就坚持了六年。

乌青剧社已经成长为当地知名的专业剧团，每年会做一个大戏原创、二十来部小戏，活跃在桐乡当地的文化活动之中。

六年来，每次乌镇戏剧节他们几乎都在。“我们就是要做本土题材。这是我们的优势。” 安迪说，“愿我们这些年轻的演员们，在这个一年一度的戏剧节中，早日造出属于自己的那艘小船，扬帆远航。”

曾经有一位当地居民说：“以前在这个小乡镇，我们哪有可能看到世界著名剧团的话剧啊。”

现在，乌镇人可以骄傲地列出了一组数据：前八届乌镇戏剧节共邀请了来自五大洲、27 个国家及地区的戏剧大师、新锐导演的177部特邀剧目；青年竞演单元吸引近8000人注册报名；167场小镇对话、超1万场古镇嘉年华表演拉近了戏剧艺术与大众的距离；上百万名观众共同见证了乌镇戏剧节的成长。

乌镇的在地人有了越来越多的选择：西栅民宿老板的女儿因为戏剧节喜欢上艺术，考入中国美院；曾经对前路迷茫的戏剧节志愿者更坚定信心，加入到专业戏剧队伍中。

今年，第九届乌镇戏剧节特别设计了市集、展览等免费环节。许多年轻的父母带着孩子，到北栅粮仓的设计展“打卡”。当地居民们直白地说，一些作品虽然不那么好懂，但他们愿意从凑热闹开始。

美育，是潜移默化的。就好似一颗种子，埋在乌镇的土壤中，静待花开。

正如发起人在本届闭幕式所说，与众多戏剧爱好者一路，风雨同舟，乌镇戏剧节有幸陪伴中国戏剧走过十年，为其注入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蓬勃发展。乌镇的舞台也将以更包容开放的姿态，不负广大戏剧同好的期许，踏上新的征程。

而在我的面前，这三种光融合在一起，照亮了活跃其中的人们，分不清哪是造梦人，哪是追梦人，或是梦中人。

造梦的人也在追梦，梦中的人也造梦。就像在这熙熙攘攘的乌镇街道上，你难以分清，谁是游客，谁是演员。